焦虑的人
本文最后更新于:2023年9月10日 下午
——[作者] [瑞典] 弗雷德里克·巴克曼
Chapter 1
- 有些人永远控制不住一团糟的生活,只能得过且过。地球以每小时两百多万英里的速度在太空中旋转,如同那些找不到了的旧袜子,我们也浑浑噩噩地困缩在地球表面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。人心犹如肥皂,滑溜溜的难以把握。我们放松的时候,它会随波逐流坠入爱河,又在眨眼之间摔个粉碎。我们不受控制,所以学会了假装,一直假装,在工作中假装,在婚姻中假装,在孩子面前假装,一切都需要假装。
- 我们养过热带鱼,结果它们都死了,我们对孩子的了解也并不比对热带鱼了解得更多,所以责任感总是令人恐惧,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吓掉我们半条命。我们没有计划,只是尽力熬过每一天,因为明天又会从头来过。
Chapter 5
大多数成年人经历过不少非常糟糕的时刻。当然,那些非常幸福的人也会遭遇人生的低谷。所以你一定会挽救他,因为人可能出于种种理由,错误地结束自己的生命,然而做出这样的选择往往格外艰难,究竟是何种程度的无奈和绝望,才会驱使一个人爬到高处、跨出最后的那一步呢?
你是个有良知的体面人,绝对不会袖手旁观。
Chapter 10
- 男人平静地看着他,几乎是有点儿同情地回应道:“你知道做父母最惨的地方是什么吗?就是别人总是根据你做得最糟糕的事情来评判你,哪怕你做过一百万件正确的事,但只要有一件事情做错了,那你永远都是不合格的父母。他们会觉得,你永远是那种‘孩子被公园里的秋千碰到脑袋的时候,你却在看手机’的人,其实我们每次都会不错眼珠地盯着孩子,唯独那一次低头读了条短信,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坏父母,以前做过的好事全都不算数。没人会一直跟心理医生唠叨他们小时候被秋千撞到头的经历,做父母的却永远要被自己的失误钉在耻辱柱上。”
Chapter 13
- 这种事对儿子们来说是个难题,也是父亲们必须承认的耻辱之源:我们不希望孩子按照我们的步调追求自己的梦想,而是希望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追求我们的梦想。
- 女儿十几岁的时候,吉姆曾经以为孩子就像风筝一样,所以他得尽可能地紧紧抓住风筝线,然而风还是把她吹走了。她挣脱束缚,自由飞向天空。很难判定一个人开始滥用药物的确切时间,所以当他们说“我已经控制住了”的时候,都是在撒谎。毒品如同天光逐渐暗淡的黄昏,给我们一种自己有权决定何时天黑的错觉,然而这种力量永远不属于我们,黑暗可以在它喜欢的任何时间把我们带走。
- 当你不知道该如何谈论生活中的其他事情时,那么谈论工作还算是比较容易的。
Chapter 15
- “嗨!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?”伦敦不耐烦地叫道。事后看来,朝蒙面持枪的银行劫匪大喊大叫显然非常欠考虑,但如果你了解伦敦这个人,就会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她很蠢。她不过是个可怜人,没有真正的朋友,连社交媒体上都没有,所以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解那些她不喜欢的名人的生活上,看到他们没能毁掉自己的人生,她会黯然神伤。银行劫匪进来的时候,她正忙着刷新网页,确认两个出名的演员究竟有没有离婚。她希望他们离婚,因为有时候知道别人也过得不开心,你自己的焦虑就会减轻一点儿。
Chapter 20
- 也许恐惧除外。某些时候,你可能会觉得非常害怕,而银行劫匪也会害怕,这可能是因为劫匪家里也有小孩,所以有很多机会练习害怕。也许你也有孩子,在这种情况下,你会意识到,自己一直在害怕,害怕自己什么都不懂,没有能力应付所有的事。实际上,我们最终会习惯失败,每当我们没有让孩子失望时,反而会暗自震惊。有的孩子可能会意识到这一点,所以他们经常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,使我们振作起来,制造一点儿浮力,让我们不至于淹死。
- 当然,事实上,如果人们真的像他们在网上表现得那么开心,就不会把那么多该死的时间花在互联网上了,因为没有谁会在真正度过愉快的一天时,还能想着拿出半天的时间自拍。只要拥有足够的肥料,任何人都可以给生活营造虚假的光鲜氛围,所以,假如对面邻居家的草坪看起来更绿,很可能是因为那边的狗屎更多。
Chapter 23
- 听着,中产阶级有个毛病,总觉得真正的有钱人什么也看不上,其实没有这回事,你只能穷得什么都买不起,绝对不会有钱到什么都不稀罕买。
Chapter 25
扎拉: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,我需要培养兴趣爱好。
吉姆:你的爱好是看房?
扎拉:像你这样的人,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有多好玩。
吉姆:像我这样的人?
扎拉:处于你这个经济阶层的人。观察你们的生活很有意思,我喜欢看你们是怎么忍受生活的。我去过几次看房现场,后来又看了几次,就有点儿上瘾了。
吉姆:你是说,你喜欢参观收入比你少很多的人住的房子?而且还上瘾了?
扎拉:是的。这种事就像孩子把抓来的小鸟装进玻璃罐子那样,有一种禁忌的吸引力。
Chapter 26
“为什么我不能搞冲突?冲突是好事。弱者才喜欢和谐,所以他们整天碌碌无为,还要嘲笑我们这些努力做事的人。”
“你们在努力做什么事?”心理医生问。
“成为胜利者。”
“那很重要吗?”
“失败者一文不值,亲爱的。你以为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坐到会议室的主位上吗?”
心理医生觉得有点儿找不着北了,她试图把话题转回原来的问题上。
“而且……胜利者能赚很多钱,这也非常重要,我说得对吧?你赚到钱以后会怎么花呢?”她问。
“我的钱花在跟其他人保持距离上面。”扎拉回答。
心理医生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回答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她问。
“高级餐厅的桌子之间离得更远,头等舱没有中间的座位,豪华酒店有单独的套房客人入口。在这个人挤人的世界上,你能买到的最贵的东西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。”
心理医生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应道:“没错。老实说,我认为几乎每个人都应该告诉自己,我们得为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做点儿贡献,至少别让它变得更糟。要始终站在正确的一边,哪怕有些坏事看起来似乎有助于实现某些崇高的目标,也坚决不能做……其实每个人都能分辨是非,一旦违反了自身的道德准则,我们会下意识地为自己找借口开脱,我认为这就是犯罪学里面提到的中和技术理论——把自己的错误行为合理化,要么归咎给宗教或者政治理念,要么说我们是别无选择,总之我们需要一些东西给自己的坏行为辩护。我相信很少有人明知道自己是……坏人,还能睡得着觉。”
Chapter 27
对你来说,这个女孩是谁显然并不重要,她不过是数十亿人中的一个,大多数人永远没有机会以独立的个体的身份出现在你眼前,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面目模糊的一员。在拥挤的人行道上,我们无非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,短暂接触的只有彼此的外套,浑然不觉各自之于对方的意义。
有的人就是能够接受自己永远都不会摆脱焦虑的事实,学会与它和平相处。她试图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。她告诉自己,这就是你应该善待别人的原因,哪怕对方是白痴,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可能背负着怎样的重担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她意识到,几乎每个人都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:我优秀吗?我让什么人感到骄傲了吗?我对社会有用吗?我擅长自己的工作吗?我是不是个大方体贴的人?我在床上表现得是不是足够体面?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吗?我是好父母吗?我是好人吗?
人人都想成为好人,至少内心深处都存在这样的渴望。人心固然是向善的,然而问题在于,你很难一直对白痴表现善意,因为他们是白痴——这是纳迪娅研究了一辈子的课题,也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痛处。
Chapter 28
- 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之后,重要的就只剩下了那些小事。在漫长的婚姻中,不需要说话就能争吵,不必说“我爱你”也能表达爱意。
Chapter 40
你们在一起多久了?”
“从我十九岁开始。”
思考了很长时间之后,茱莉亚这才开口问道:“你们是怎么做到的?”
安娜-莱娜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彼此相爱,意味着谁也离不开谁,而当你们谁也离不开谁的时候,就算不再那么相爱了,你们也没法……没法分开。”
“孙子、孙女能让他觉得自己有价值?”她问。
安娜-莱娜勉强地笑了笑。
“你去幼儿园接过三岁的小孩没有?拉着他们的手走回家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个时候,你会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有价值的时刻。”
Chapter 43
- 小的时候,你渴望长大,自己决定一切,可是一旦长大,你就会意识到,“做决定”是成年人所要面对的最可怕的任务。你心里必须一直有主意,才能及时地拿定主意。
Chapter 46
- 那个时候,杰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到现在他也没有答案。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等候室,抱着他的父亲,直到分辨不出自己脖颈上的泪水究竟是谁的。第二天早晨,看到太阳依然升起,他们很生气,没有了她,这个世界竟然还要继续运转下去,这是他们无法原谅的。
- 杰克有天晚上问妈妈,明知道不能救他们的命,却还要坐在那些濒死之人身边安慰他们,她是怎么熬过来的?妈妈亲了一下他的头顶,说:“你会怎么吃下一头大象呢,亲爱的?”这个问题杰克已经听过不下一千遍,于是他像往常那样回答:“一次吃一点儿,妈妈。”她哈哈大笑,跟过去的那一千次一模一样,做父母的都是如此。然后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,说:“我们没法改变世界,很多时候甚至也没法改变别人,也许只能尝试着一次改变一点儿。所以我们一有机会就要尽力而为,亲爱的。我们只能挽救那些可以挽救的东西,竭尽全力,还要想办法让自己相信,这样做……已经足够了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忍受失败,不被绝望淹死。”
Chapter 47
- “扎拉,你知道吗?最能体现人性的焦虑症状,就是我们总企图用混乱来治愈混乱。那些陷入灾难境地的人很少退缩,更倾向于加快速度,一条路走到黑。不知怎么,就算眼睁睁地看到别人撞了南墙,我们也还是会心存侥幸,幻想着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就能穿墙而过。我们离那道墙越近,就越是相信会有奇迹从天而降,在关键时刻拯救我们,而那些旁观者只是在等着看我们撞墙而已。”
Chapter 49
活着的时候,她跟谁都能吵起来,但和儿子吵架的次数可能是最多的,母子俩的冲突甚至一直延续到她的葬礼之后,因为一般说来,跟我们吵得最凶的,往往并非那些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,而是几乎跟我们没什么两样的家伙。
杰克说了一句刚开口就让他后悔得想要收回来的话:“因为你是牧师,所以你就觉得上帝会保护你不受刀子的伤害吗?”
虽然她当时坐在远在另一个半球的某个医院里,但仍然能感受到他深不见底的恐惧,因此,当她回应的时候,声音被抽泣和哽咽吞掉了一半:“上帝不会保护人类免受刀子的伤害,亲爱的,但是上帝给了我们其他人,所以我们可以互相保护。”
跟这么一个固执的女人吵架是不可能的。杰克有多么爱她,有时就会多么恨她。与之相比,吉姆却始终爱她爱得几乎无法呼吸。无论如何,自此之后,她不再那么频繁地出差了,也没再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。后来她生了病,他们失去了她,世界也因此失去了一点点的保护。
Chapter 53
- 虽然很想把这一切全都说出来,但活到当前的人生阶段,扎拉早就习惯了一个事实:对于某些事物,人们要么不理解,要么不打算理解。
Chapter 58
- “你妈妈说得对,有趣的人能陪你一辈子。”艾丝特尔说,她想起一位英国作家曾经说,世界上不存在比笑声和良好的幽默感传染性更强的东西,又想起一位美国作家说过,孤独就像饥饿,你吃到东西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饿。
Chapter 66
茱莉亚依然握着安娜-莱娜的胳膊,更像在安慰她而不是鼓励。
“我妈总是说,永远不要为自己道歉,永远不要为自己擅长的事表示抱歉。”
Chapter 72
真相?真相始终是个未解之谜。我们对宇宙边界的唯一理解,就是宇宙没有边界。而关于上帝,我们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。因此,那位身为牧师的妈妈对家人的要求很简单:尽力而为。即使知道世界明天就要毁灭,我们今天也要种下一棵小苹果树。
挽救那些可以挽救的东西。
本文作者: Uyouii
文章链接: https://uyouii.cool/posts/b581b019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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